讀《恩寵與勇氣》心得分享
書名: 恩寵與勇氣《Grace And Grit: Spirituality and Healing in the Life and Death of Treya Killam Wilber》
作者: 肯恩‧威爾伯 ( Ken Wilber )
譯者: 胡因夢 、 劉清彥
出版者: 張老師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 1999年1月初版三刷
內容與心得:
美麗、活潑、聰慧的女子崔雅,三十六歲邂逅肯恩.威爾伯,彼此一見鍾情,於是喜結良緣。這一對彷彿「生生世世都在尋覓對方」的金童玉女「一觸鍾情」,交往兩個星期便決定結婚。肯恩當時已被視為超個人心理學首屈一指的理論家,並被譽為天才。崔雅則是在取得英國文學碩士學位後,因熱愛環境運動而積極參與環保,同時協助友人設立自由的靈修中心,以行動展現她對心靈和環境的關懷。
然而,就在婚禮前夕,崔雅卻發現患了乳癌,於是一份浪漫而美好的因緣,引發出了兩人共同挑戰病魔的故事。他們煎熬過五年時間,崔雅因腫瘤惡化,終而不治。在這五年的艱難歲月裡,夫妻各有各的痛苦和恐懼;也各有各的付出;而相互的傷害、痛恨、怨懟,藉由靜修與修行在相互的超越中消融,並且昇華到慈悲與智慧……在這個過程中,病者的身體雖受盡折磨,而心卻能自在、愉悅、充滿生命力,最終甚至有餘力慈悲地回饋;這是一則愛情故事,是肯恩‧威爾伯輯合他自己和崔雅的日記,將兩人從相識到結合,以無比的愛與智慧共度難關而作的真實記錄。
一九九九年八月在朋友介紹下初次看此書,當時不知為什麼, 只對崔雅的害怕與掙扎有一個強烈印象, 甚至有些微的批判,批判既稱之為「偉大」怎會有那麼多「努力」與「想要療癒」, 那麼有靈性與修行的人,為何無法和平的接受病情,那不是崔雅自己說希望可以達到的嗎?生病的人不是我,而面對死亡威脅的人也不是我,換做我能做的如她一般嗎?我的批判真是麻木而無情啊! 而今再看,體認到人在許多情境中的難為與不易 (比如說同一個西方醫療體系下,不同醫師的醫療主張;來自四面八方的另類療法與資訊的取捨;患病者與照顧者即便彼此都有愛,仍有各自不同的立場與心境,而癌就像不定時炸彈但如影隨形,無形的壓力如波濤暗湧;崔雅因為化療與乳房切除產生的身體殘缺的壓力與怨恨以及最後的轉化,等等),也算是從不知害怕為何物的麻痺無覺,到現今知道自己有許多的恐懼,進而得知崔雅罹病的心情和醫病的過程,而能看見她無比的勇氣與他們的坦率, 更可以藉由肯恩與崔雅在靈修上的互動與啟發而深深為之動容, 勉強算是一種長進吧。
我不認為崔雅與肯恩在開始寫書時有考慮到成功或受歡迎與否,但是卻是一本以 對話、交流、相互解讀,使其內心體驗成為真實的生命經驗的分享的日記。書無論作爲講述抗癌病人的故事,還是作爲病人與照顧者的指南,抑或作爲一則動人的愛情佳話,或者作爲對世界偉大的智慧傳統的理解、對生命意義的思考、對死亡與瀕死的檢視,以及對靈性發展意義的研究,都是極爲有意義的。 我甚至想, 如果以十多年後的今日的醫術、藥品與資訊, 也許當時崔雅不會死也不必死,做決定的過程中說不定她和肯恩可以少受點苦,因為文中多次提到因為訊息與醫術的侷限, 讓他們在做決定時,備為艱辛,對這點我有很深的同理,因為我爸爸也是癌症餘十多年前過世的。
常常聽人說癌症化療過程的難熬,當初也眼見爸爸的驟然消瘦與爆烈脾氣,當年的我沒有強烈心痛的感受,而今可以在書中感受到那份難熬的苦,愈是敏感的人,挑戰度愈大。致命疾病對當事人的衝擊必然是巨大的,但對陪伴或照顧的伴侶或家人而言,同樣是嚴厲挑戰, 書中肯恩多次表達他的無力、擔憂、壓力與近似虛脫的癱瘓感。 記的四年前,我的師母因牙痛診療而被告知罹癌的高度可能性時,因害怕打擾老師上課, 一直拖到Christopher老師結束台灣師資班覆訓課程,轉飛馬來西亞開課時才致電告知,當時對「名師太太難為」與師母對老師的體諒很有感觸。 只記得當時的老師完全無心赴馬來西亞講課,甘願賠錢退還給學生,而提早回家陪太太做最後確認的檢驗。 Christopher老師曾經在師母罹癌一年後談到,罹癌者由一個照顧與給出的角色,轉為接受照顧者,加上面對生命消失的威脅,會將注意力全力放在自己的病上,甚至不自覺的在身外圍上一圈防護圈,保護自己也細微且無意識的推開身邊的人事物;而身為一個伴侶,要能持續的給彼此愛,敏銳於心境的變化,並同時保持信心與願景,而後,彼此更袒露與支持這份愛的關係是不容易的。
過去雖然知道『病痛』可以是修行,卻在書裏崔雅的敘述與肯恩的解說更清楚的覺察到是那是甚麼與如何做,同時可以經由學習在過程中放下自己,甚至超越自己,而且讓心中有一直保有愛。書中有許多的敘述極坦率,在下列字句中可以體會些許崔雅與肯恩之痛與不易, 同時也看到Christopher老師與師母一些心境的類似與對照,我彷彿由遠觀的第三者而有些許的感同身受。一本好書的意義在於真實生命經驗的分享,分享常人般的想法感覺外,更有意義的在於經由「痛」中體悟出的智慧,無意但自然的成為眾人的典範,這就不是一般人能達的境地,崔雅真的是個充滿愛的勇者。相對的,大家注意力都在對罹癌者多所包容時,照顧者同樣有的害怕與恐慌,與更細微有力的承擔,卻常被忽略與簡化,這幾年對「臨終關懷」家屬的諮詢與照顧團體的產生,算是一種正向的支持,該被鼓勵的:
『被意義定罪,……我一直規律地靜坐、學習,過著寧靜的生活,誰能了解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人會得癌症?人類都被意義定了罪,他們好像註定要製造各種價值和判斷。好像我得病這件事還不夠,我還得知道「為什麼」我會得這個病,為什麼是我?它的意義是什麼?我做了什麼錯事?它是如何發生的?換句話說,我必須賦予這個疾病某種意義,而這個意義讓我和我的社會緊緊相連。』
『改變那些人生中必須改變的事。」這一場功課對我們而言非常清楚:存在與做事、接納自己與改善自己之間的平衡。存在意味著:放下和讓心中的神出現,接納,信賴,寬恕。做事意味著:負起改變自己的責任,並且全力以赴。』
『我記得發現自己罹患乳癌時,心中的想法是,既然要死了,就死吧!我當時主要的感覺是,如果死亡是必然要發生的事,那就順其自然吧!接著我的感覺又改變了。書讀得愈多,接觸的人愈多,便愈覺得接受死亡是很危險的態度。我開始害怕,如果我活下去的意志力不夠強大,可能會死得更早,我強迫自己必須活下去。』
『崔雅結束最後一次的化療到現在已經兩個月了,雖然化療對身體是一種嚴酷的懲罰與考驗,但崔雅憑著極大的勇氣與毅力,熬過了這段最艱困的時間。然而有些東西改變了。我們兩人因為筋疲力竭開始產生摩擦。對這段期間的生活我不想著墨太多,也不想粉飾太平。簡而言之,對我們倆而言,這段日子就是活脫的地獄。』
『我的核心問題其實很簡單,為了隨時隨地幫助崔雅,過去一整年我完全壓抑了自己的興趣、工作、需求以及自己的生活。我是自願這麼做的,如果再有相同的情況發生,我將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去做,讓自己事先有更多的支持系統,同時更清楚身為全職支持者所必須的犧牲。』
『他告訴我當時他差一點就自殺,這實在嚇壞我了。唯一能支持我、讓我無懼於癌症的原因就是我不想離開肯恩,如果他當時真的那麼做了,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麼辦?也許跟著他一起了斷。』
『我愈來愈能看清楚自己所面臨的生命情況。透過我所經歷的這一切,才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我的問題和無數個世紀以來的人類企圖解決的問題是一樣的。從這份認識之中生出一種新的謙卑感,一種接納事物真相的新層次,好像凡事都能如實地呈現。我的生命似乎已經專注到只為當下而活,對於眼前所做的一切也比較放鬆了。我只是順其自然地去做,讓急躁的情緒脫落,只砍眼前的柴,只從鄰近的小溪取水。我開始給自己充裕的時間,逐漸發展出一個寧靜而開放的內心空間,然後靜觀其變。』
『當崔雅的血糖漸漸被控制住以後,她的情緒也獲得相當大的改善,沮喪與憂鬱幾乎都消退了。不過最重要的是她內心產生的變化,不僅影響她個人的生活,也影響了她的靈性、她的志業。我欽佩、驚嘆,甚至嫉妒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她要耽溺在痛苦、自憐與厭倦中實在太容易了;反之,她卻變得更加開朗、更有愛心、更寬容,也更慈悲,顯然應驗了尼采的那句話:「沒有摧毀我的,反倒令我更加強壯。」我不曉得崔雅到底從癌症與糖尿病中學會了什麼「功課」,但對我來說,這個功課就是崔雅本身。』